風聲獵獵，水波不興

※失憶症paro

※第一人稱，OOC有，微虐（？

03 

2014.12.23火曜日

距離我與艾爾文見面之後，過了三天。

我不清楚昨天的我以及前天的我擁有什麼樣的想法，但是每次我翻開日記總會看見第一頁的墨色鉛筆痕跡。強烈的自我懷疑感瀰漫心頭，我開始懷疑我與艾倫真的是一對恩愛的戀人嗎？或許我一直被謊言矇蔽了雙眼，看不清隱藏在迷霧背後的真相。

但是……我與這個世界的聯繫，只剩下艾倫了啊。

失去了艾倫的利威爾，誰都不是──這一點我再明白不過。

我默然闔上日記本，鎖進書桌抽屜裡，下樓到廚房裡沖泡了一杯大吉嶺紅茶再開始今日的工作。

時鐘的分針剛走過早上十點整，樓下大門的電鈴驀地響起清脆的鈴聲。我放下手中把玩的墨藍色鋼筆，站起身去開門之前瞄了一眼桌上的筆記型電腦，原來這一小時以來我的工作速度嚴重遲緩，只翻譯了兩行字就鬼混過了一個小時，心神完全無法專注在工作上。希望樓下的訪客不會看穿我魂不守舍的愚蠢模樣。

我快步走下樓打開大門之後，站在外頭的兩人朝著我露出友善的微笑，我發現自己對左手邊那位高大的金髮男人有點印象，或許這是病情好轉的徵兆。而金髮男子向我表明他是我的主治醫師艾爾文‧史密斯，上週五我們曾見過面。我點點頭表示明白，但是我並不認識艾爾文身旁戴著眼鏡的女人，她也沒有打算在此刻向我介紹自己，保持著緘默。

「利威爾，可以請我們進屋子裡坐下來談談嗎？很抱歉沒有事先打電話向你告知一聲，但是我們不會占用太多時間。」

「進來吧。」

「謝謝，那我們就不客氣的打擾了。」

我領著他們二人到客廳坐下，雖然艾爾文表示不用麻煩了，我還是走進廚房沖泡一壺錫蘭紅茶招待他們。

「我開門見山地直說了，這位是漢吉‧佐耶，你的前任主治醫師。」

艾爾文帶來的訊息量太龐大，使得我手一滑差點摔了茶壺，幸好我腦袋有問題的地方只有記憶區塊，反射神經還是沒有問題的。

「但是我的日記上寫著，前任主治醫師被調職到分院，並不在市內。」

所以我的現任主治醫生才會換成金髮禿頭大叔。

我一邊說一邊往白瓷茶杯裡注入茶水，裊裊茶香飄散室內，讓我稍微定了定神。

「並沒有這樣的事情，利威爾，請你聽我說完事情的來龍去脈，我會把事實全部告訴你。」

漢吉開了口，認真嚴肅的表情彷彿不容我質疑她的言語。我點點頭，把盛滿紅茶的茶杯分別推到並肩入座的他們面前。

「三年之前你還是我負責的病人，那時候你每個星期都固定複診追蹤病情，你的家人會陪著你到醫院做檢查，追蹤了一年之後你的病情開始出現轉變，於是我要求你留院觀察，進行一些更精細的儀器檢測與復健。但是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就在你住院的第一個晚上，你當時的住家發生一場大火，親近的家人也死於那場火災，根據警方的說法是電線走火釀成意外，雖然我覺得可能沒有那麼單純，更奇怪的事情還在後頭。」

「然後呢？」

漢吉霎時停下來，端起茶杯啜了一口紅茶，雖然焦躁的想知道後續，但我盡量保持語氣的平靜。

「意外事件發生的隔天我沒有告訴你這件事情，因為我評估你的精神狀態並不適合。當時你已經能夠記憶與自身關係較為疏遠的人，可以記住臉孔但是記不住名字，然而愈是親近的人愈是無法記憶，所以我認為治療優先，悲報就等到你能夠記憶起家人的時候再告訴你。但是很遺憾的是我大錯特錯，完全遺漏了你的人身安全，以至於讓你被不明人士帶離開醫院，從此下落不明。」

「我能相信你說的話嗎？」

漢吉所說的事實聽上去曲折離奇，假若她說的全部都是真的，那麼我至今為止度過的生活又算什麼？和艾倫一起經歷的人生片段，難道都是一場騙局嗎？我究竟該選擇相信誰？

秤量現實與記憶的天平兩端輕重早已失衡，我了然於心。自從我發病之後，我擁有的世界只有艾倫而已，無論現在還是未來，都只有艾倫。

記憶是無形而虛幻飄渺的物質，只有現實才是真實的，才是我該把握的。

「利威爾，我知道這些事情對你而言太突然，但是我以我的人格保證，漢吉說的都是事實，她完全沒有編出謊言欺騙你的必要。」

「抱歉，今天的事情我會當作沒有聽過，也不會寫進日記裡，明天自然就會遺忘了。」

「利威爾，不要被甜美的謊言矇蔽雙眼，有些事情太過美好反而疑點重重，真相雖然很殘酷，但是你能夠擁有的世界不該只有這樣。」

「艾爾文醫生，我會按時吃藥和複診，但是這件事情到此為止，可以嗎？」

我態度堅定的回應艾爾文，這些事情並不是我不想接受，而是需要時間去消化、去求證真偽。

「利威爾，我最後拜託你一件事情，不要丟掉我的名片，求求你。」

漢吉驀地拉起我的手，往我的手心塞入一張寫了文字的紙片。

我蹙起眉頭，這樣突然的肢體觸碰讓我十分厭惡。但是漢吉的眼神卻堅定不搖的望著我，無奈之下我抽回手、拿起那張紙片細細端詳。

看起來是她剛才匆促寫下的潦草字跡，而且是刻意以德文書寫，我無礙的讀懂那句話的意思，「別相信艾倫」幾個字躍然腦海中。我驀然失去自己的聲音，就連詰問漢吉也無法做到。而潦草的文字後頭接著一串更潦草的數字，看上去是三年前的一個日期，旁邊拉了箭頭寫著「報紙」兩個字。

我初步推測她以德文寫下訊息的原因是不想被我的同居人發現，而且漢吉知道我的工作和德文翻譯有關，她對我的身家背景有一定程度的理解。更詭譎的一點是，方才我們三人的對話之中，我和艾爾文完全沒有提及「艾倫」二字，但是不能排除艾爾文私底下告知她的可能性。

「我們該告辭了，不好意思叨擾你這麼久。紅茶很美味，多謝款待。」

艾爾文回到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明明給我帶來這麼大的麻煩，卻喝完紅茶拍拍屁股就要走人。老狐狸一隻。

「我送你們到門口，外套記得穿上。」

我默默收起漢吉的名片，起身送客。

漢吉看上去還想說些什麼，一直向我投來擔憂的目光。但是我不想接觸到她的眼神，既然她已經給了我一條新的線索，等我查證之後再來決定相信與否也不算遲。

「利威爾，我會再來見你的，自己保重身體。」

「嗯，你也是。」

我不知道我與漢吉算不算朋友，但我還是客套的回了一句。

關上大門之後，我背對著上鎖的門板，頓時覺得有些暈眩，胸腔中鼓譟的心跳也令我有些難受。

第二次，就像是有人狠狠扼住我的喉嚨，逼著我背叛自己深信不疑的世界，否則就要剝奪我賴以為生的空氣。

「別相信艾倫。」

我喃喃念著，卻發現自己的聲音意外的沙啞。

※

當天晚餐時間，我和艾倫提起了早上訪客的事情，告訴他我見到了前任主治醫師，而且她現在過得很好，我們一起喝茶聊天，度過一段開心的時光。我刻意隱瞞了漢吉說的曾經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也沒有透露那張名片的存在。

我並非懷著惡意刺探艾倫的反應，只是想要知道隱藏在迷霧後方的真相。身為當局者，我理當有資格知道全部的事實。

艾倫停下了進食的動作，放下捲起義大利肉醬麵的叉子，抬起頭看著對座的我，那雙翡翠綠的眼眸盈滿純真溫柔的笑意。

我不閃避也不退縮的看著艾倫的眼睛，我正等著他開口。

「利威爾先生，明天晚上就是平安夜了呢，我下課之後會順便去車站前的甜品店買蛋糕回來慶祝，草莓鮮奶油口味的可以嗎？」

「……買你喜歡吃的口味就行了。」

餐桌上的話題頓時跳到討論平安夜的蛋糕，艾倫似乎有意迴避我拋出的話題，另闢新話題，反而加深了我心底的懷疑。漢吉說的事情，有幾分真實？又有幾分是虛假？

然而艾倫對我突然出現的前任主治醫師不感興趣，他只是一心一意的期待即將到來的聖誕佳節，氣象報導也說若是氣溫持續下降，這兩天有很大機率會降下紛紛雪花，增添節慶的浪漫氣氛。艾倫興高采烈的說著聖誕節當天晚上安排了什麼樣的行程，我一邊解決盤子中的食物一邊聽他說話，最後漫不經心地回了一句「聖誕節當天記得提醒我。」

結束了問不出答案的晚餐時光，我照往例收拾好餐桌清洗了餐盤，然後回到書房裡寫下今天的日記。我沒有按照約定刻意避開早上發生的事情，反而羅列出漢吉話語中有疑慮的地方，按照時間軸排序，細細琢磨她說過的案發時間。如果漢吉說的事情都是真的，假設兩年之前將我帶離醫院的人是艾倫，那麼我們之間會存在一年的空白，但是那一年的空白時光發生了什麼事情，現在的我恐怕找不到答案。

我從外套口袋裡拿出上午漢吉臨走之前交給我的紙片，正面印刷著她的聯絡方式，背面則是以潦草的德文書寫那段讓我非常介意的文字，還有那串日期……意思是要我閱覽那一天的報紙，自己找尋線索嗎？

但是該去哪裡尋找？市立圖書館？還是網路搜尋？抑或是距離更遙遠的專業研究中心？

無論我的目的地在哪裡，我想我都必須瞞著艾倫進行這件事情。艾倫在晚餐時候的態度有些古怪，像是刻意隱瞞著什麼……

「利威爾先生，洗澡水已經準備好了，你要先洗澡嗎？」

艾倫驀地出現在我背後，喚回了我飄遠的思緒，而他悄然無聲出現的舉動也讓我心虛一下，像個不小心打破父親寶貝的花瓶而差一點就被母親發現搗蛋證據的孩子，慌張地將證物藏起來不被人贓俱獲。艾倫似乎不介意我遮遮掩掩的小動作，落落大方的站在我的椅背後方，一臉無害的對著我笑。

「啊啊，那我就先使用浴室了。」

我從書桌前站起身，面對著我的同居人，不知怎地我突然想要撫摸那顆毛茸茸的棕色腦袋。而我確實這麼做了，伸出右手掌由上而下的輕撫艾倫柔軟的髮絲，看著我的年下戀人瞇起綠寶石般的雙眼，舒適沉溺的模樣，我仰起頭趁著他毫無防備的時候在臉頰上親了一口。

當我因偷襲成功而暗自竊喜的時候，艾倫倏地將我擁入懷中，緊緊地擁抱。

「利威爾先生，我最喜歡你了。」

他溫熱的鼻息在我耳邊迴盪，撓得有些發癢。他的手掌輕輕來回摩娑我的後腦杓，艾倫似乎很喜歡我腦袋後方頭髮削平的部分……？

「嗯，我也是……喜歡你。」

楞怔了一下，我也伸手擁抱艾倫的身軀，將他緊緊地摟著。

近的可以感受到彼此心跳脈動的距離，平穩而有力的心跳聲趨於同步，這或許就是戀人之間不須言語的默契。

若是艾倫有意加害於我，不可能會給予我一個溫暖又真心的擁抱。我深刻的明白這一點。

艾倫，你就是我的全世界，是我生存的唯一意義。縱使其他人扼住我的喉嚨逼迫我背棄你，我依然會選擇相信你，然後我會狠狠地痛揍那傢伙一拳。

我已然決定，無論最終真相如何，就算一切都是一場騙局，我還是會義無反顧的相信眼前的青年，只為了和他一直在一起。

距離真相揭曉，還有三天。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