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架空設定，OOC必然
※長篇連載中，不定時更新
瑪利亞大陸紀元854年，七月初四
地點：希干希納王國西方近郊森林。時間：早晨八點零一分。
「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必須處理，要出遠門一趟，三天之內恐怕無法趕回來，艾連就麻煩你照顧了。」
「那是自然，他好歹是我剛入門的徒弟。」
「能夠聽到你這麼說我放心了，阿爾敏前幾天去城裡辦事，明天早上應該會回來這裡，多一個人幫忙你也比較安全。」
里維曾經聽艾爾文多次提起他家的徒弟阿爾敏，只是從未見過那位天資優良的少年魔法師。
「別擔心，一隻蒼蠅我都不會放過。」
「不，我是擔心艾連的人身安危。」
「你是什麼意思，艾連在我身邊由我管教怎麼會陷入危險？」
里維蹙眉瞪著艾爾文，難以解讀對方的弦外之音，他難道會迫害自己的徒弟不成？
「沒什麼特別的意思，是我多想了我向你道歉。」
艾爾文和煦一笑，迅速轉移話題，「時候不早我該離開了，有事情找我就請阿爾敏聯絡，他知道該怎麼找到我。」
拋下最後一句交待，不給里維詢問的機會，金髮的魔法師如同一陣風無聲無息飄然遠走。
「這下可好……來張羅早餐吧，首先廚房在哪裡？」
里維左右環顧室內陳設，一刻鐘前他隨著艾爾文來到這幢位於翡冷翠森林不遠處的私人住宅，安置好艾連之後他還來不及熟悉環境，就被房屋的主權持有者扔下來看家，著實感到有些煩躁。
令里維感到煩躁的原因很簡單。在艾爾文出外遊歷瑪利亞大陸、為魔法協會勞心勞神尋找戰鬥力的期間代替屋主管理這棟房屋的自然是阿爾敏，但是那名少年魔法師顯然遺傳了他師父的壞習慣，一旦投入某個研究事項就忘了日常生活步調，專心致志的程度恐怕唯有房子被地震摧殘倒塌才能夠強迫打斷他。獨自居住大房子加上廢寢忘食的後遺症，室內環境到處堆積著厚重的塵埃，若非看見客廳壁爐前方的沙發和桌子那塊區域是乾淨的，里維或許會認為這地方無人居住很多年。
里維無法忍受，要他把這裡當作往後生活的據點，他當然無法忍受這種髒亂。
有必要將室內各個角落徹底清掃一遍。里維在心底盤算著，然後開始動作，他順利在廚房放置碗盤的櫥櫃抽屜中找到一些火柴和幾支蠟燭，又在積滿灰塵的牆角發現結著蜘蛛網的水桶與乾癟的抹布之類的清潔工具。
里維開始料理早餐之前，去屋外的地下水井打了兩桶清水，填滿乾涸枯竭的水缸然後著手清潔許久沒有人使用的廚房，他慎重其事戴起乾淨的布巾蒙住口鼻避免吸入飛揚的塵埃，打開窗戶好讓空氣流通，驅逐室內那股晦暗沉悶的髒空氣，來回忙碌得無暇注意時光流逝。等到他整理的舉動告一段落，時間已悄悄接近正午，而這地方也漸漸有了「家」的感覺。
里維用雙手使勁擰乾抹布然後攤開晾在椅背上風乾，這才驀然想起自己還沒進食的事實，忙碌的時候總是容易忽略生理的飢餓感受，待到緊繃的精神放鬆了，被暫時遺忘的生理需求又會鮮明浮現。而住在樓上的少年也滴水未進，縱然他不擅長照顧別人的日常起居，但他有義務照顧他的徒弟。
里維運用艾爾文昨天晚上不曉得從哪裡採購來的食材，燉了一鍋清淡的根莖蔬菜湯，色相欠佳但是風味絕佳，又切了一片乾酪與麵包，當作兩人今天的早午餐。
整個早上都沒見到艾連的人影，里維估計少年還賴在床上，他帶著新鮮的餐點走上二樓推開虛掩的房門，不意外見到艾連仍然躺在床鋪上。
「起來吃點東西，吃飽之後下來找我，分配工作給你做。」
里維按捺住脾氣，喊了兩聲要艾連起床進食，將餐盤擱置在床邊的桌子之後點燃燭臺，蠟燭微弱的光芒立刻照亮室內，驅逐陰暗昏沉的氛圍。他看見床上的少年似乎被動靜喚醒，身體輕微顫動一下。既然目的達成了一半，剩下的事情他不打算干預，轉身下樓回到廚房逕自享用他的餐點，補充能量。
他之所以選擇迂迴的方式，親自將餐點送到二樓房間，而不是叫艾連下來到餐桌邊一起吃飯的原因，說穿了是他擅長群體生活，卻不擅長與人單獨相處。在群體之中總有一些獨來獨往的人，他不需要做到跟每個人都熟稔的程度，他更不介意自己的冷漠舉動會得罪其他人，交際對他而言不是生活必需品，只是可有可無的裝飾品；然而不得已的情況下，和某個不熟識的人一起吃飯和生活，總讓他感到相當不自在。能夠迴避的時候盡可能迴避為上策。
客廳那台古老座鐘的分針走過了半個小時，仍然不見艾連的身影，里維覺得古怪又不放心，再度爬上樓梯視察少年的實際狀況，映入眼簾的景象卻和半小時之前無異，少年窩在被子裡，餐點原封不動地擺在那裡。若非看見桌上的蠟燭變短了，蠟油像是淚珠滴落了又凝固，他或許會認為自己荒謬地穿越時空回到過去。
站在門邊的里維忍不住惱火了，他刻意重重咳了兩聲，引起艾連的注意力。
「我做的料理不合你的胃口嗎？」
艾連蜷縮著身體扭動兩下，分明驚醒了卻刻意轉身背對著里維，窸窣拉起棉被蓋住自己深栗色的腦袋。
「……」不理不睬。
「菜湯跟麵包都沒有下毒，你可以安心的吃。」
「漢沃克先生在哪裡？我要見他，見到他之前我不會吃任何食物。」
略為沉悶的少年嗓音從棉被底下發出，艾連壓根不知道自己的反抗行為徹底惹惱了里維，大言不慚地提出交換條件。
「看來你需要的是教訓不是教育啊。」
里維一邊摩拳擦掌一邊邁出步伐，走到床旁一鼓作氣扯開艾連藏身的被褥，單手揪住衣領將少年提起來，另一隻手握緊拳頭，朝著還沒搞清楚狀況的少年的臉頰一拳揍下去，強勁的力道使得少年霎時抓不住平衡的重心，彷彿斷了線的木偶失去了支撐點，整個人軟綿綿地翻滾下床鋪，臉部朝下摔倒在地面。臉蛋跟地板親密接觸的後果就是被地面揚起的塵絮嗆到氣管，他忍不住打了幾個噴嚏又瘋狂咳嗽，嗆得眼淚直流。
艾連呲牙裂嘴地伸出手扶著床沿站起來，臉頰和紗巾都沾染一層灰塵，灰頭土臉的模樣看上去十足狼狽。內耳和腦袋嗡嗡作響的感受讓他有些頭昏目眩，無法順利站直身體。
里維自認力道有掌控住，讓對方感受到疼痛卻不會留下奇怪的後遺症，看著艾連的嘴角緩緩流出一道血絲，他估計臉頰會腫痛兩三天。
猶如居高臨下的暴君，里維嚴厲訓斥道：「臭小鬼，說話的時候看著對方是基本禮貌啊，你最好搞清楚狀況再跟我談條件，這裡不是給你養尊處優、耍少爺脾氣的地方，沒有人會照三餐伺候你，快點認清現實吧。」
凡事總有起頭或者第一印象，里維對於艾連的第一印象停留在艾爾文講述的那段歷史，而艾連實際上是個難伺候的性格或是好調教的脾性，他一無所知，也不需要知道。反正這孩子命不好，當了他的關門徒弟，就必須照他訂下的規矩走。
但是艾連的處境可沒那麼幸運，他對里維的第一印象始於現在，他感到一頭霧水為什麼自己會被一名陌生人痛揍一拳又破口大罵，在陌生的環境承受陌生人沒來由的肢體和言語教訓，著實委屈。遑論收徒弟這回事也是艾連渾然不覺的時候，被兩名大人擅自敲定，他個人的立場完全無人聞問。
艾連感覺左邊臉頰火辣辣的刺痛，而且渾身莫名的酸疼，他抬起手背胡亂抹去嘴角滲出的腥紅血絲，轉頭望著里維所在的方向發問。
「……咳咳，請問我該怎麼稱呼你？這裡又是哪裡啊？漢沃克先生不在嗎？」
艾連將自己的委屈情緒隱藏的很好，滴水不漏，就算有淚光閃爍也被隱沒在米白色紗巾之後，沒有讓里維察覺。
「我是你的指導師父也是你的監護者，你可以叫我里維或是師父，從今天開始你就跟我一起住在艾爾文的房子裡了。漢沃克不在這，所以沒有別人可以給你依賴，跟著我就必須照我的規矩走。順帶一提我討厭不勞而獲的觀念，你要吃飯就必須付出勞動代價，吃完午餐後你要把自己的房間打掃乾淨，我會過來檢查你清潔的情況，不合格就重新打掃到合格為止，晚餐在傍晚六點準時開始，你最好在那之前做完我交代的事情。」
「不、那個……里維先生，我沒有要依賴別人的意思，我只是……咳咳、試圖搞清楚現在的狀況。」
艾連斟酌用詞，他心底隱隱抗拒承認里維是自己的師父，面前這個神經質的男人到底打哪來的他還沒弄清楚，只能順著里維的意思，走一步算一步。聽見里維補充說明的原則，他總算搞懂自己為何被粗暴對待的緣由，但是這不能說服他低頭屈服對方的威勢，心底的委屈情緒頓時化作深刻的不服輸。
一陣劇烈咳嗽過後，艾連臉上的紗布禁不住方才的摧殘，鬆脫開來，落在地板上，露出完整的稚嫩臉蛋。艾連搖搖晃晃地站直身子，抬起目光狠狠瞪視里維，一雙燦金色的大眼充滿倔強和不甘示弱，含著淚光的眼眸映照出傲然不屈的靈魂，艾連有些咬牙切齒的說，「你交代的事情我會努力完成，我會證明自己不是需要別人伺候的小孩子。」
「這樣最好，我等著驗收你的成果。」
里維表面上維持波瀾不興的淡漠神情，卻在心底暗自讚賞這小子的眼神還不賴。作為他的徒弟若是這點苦頭都無法承受，那麼他不會進一步教導其他事物。但是說穿了里維只會這一套軍事化的斯巴達教育，從前軍旅生活擁有的經驗向來是他深信的圭臬，服從與拳頭，二擇一的選擇題。
里維轉身離開之後，艾連鬆了一口氣，他用衣袖擦乾眼淚坐在床邊囫圇解決桌上早已冷卻的餐點。身體攝取了食物之後逐漸恢復力氣與穩定精神，他站起來活動手腳伸展筋骨，既然誇口要證明自己的能力就必須做出實際行動。他舉起雙手拍了拍臉頰，鼓舞振作自己的精神，然後拿著空無一物的餐盤，走下樓梯去找里維借用清掃的工具。
艾連找到廚房的時候里維並不在裡面，他自行動手舀了一瓢水清洗碗盤，然後繞了一圈客廳才發現里維的身影被隱蔽在一座宛如小山丘的書堆裡，凹陷的山谷低地正是里維所在之處。口鼻蒙著布巾的黑髮男人忙碌著，將雜亂的書籍按照書背開頭字母的順序排列，看上去已經整理了不少，難以想像先前環境究竟多麼雜亂無章。
他模仿里維的作風，刻意重重的咳了兩聲引起對方的注意力。
卻見他來歷不明的師父聽見聲響而從書堆裡抬起頭，那雙猶如黑曜石的沉靜眼眸望著他，他才發現里維的個頭雖然不算高大，卻擁有震懾他人的無形氣場，光是這樣被里維看著，他就覺得身上彷彿要被盯穿好幾個窟窿。
「你最好把那張大花臉洗乾淨，髒死了。」
隨著嫌惡的話語，朝著艾連臉面飛過來的是一塊灰溜溜的布巾，他隨手接住、順口道聲謝謝。
艾連看著手上疑似抹布的東西，狐疑地眨了眨燦金色的大眼睛，有些困惑里維是否要他拿這髒兮兮的玩意兒擦洗臉部。但他很快發現自己的疑惑與停頓是正確的，從里維蹙起的眉宇可以判斷對方壓根沒有那個意思，全部是他自己會錯意。
「其他的掃除工具我放在廚房了，需要什麼就自己動手拿。」
里維望著艾連一臉古怪的神情，沒意識到小徒弟內心千迴百轉的複雜滋味，一貫平淡地交代完事情，轉身繼續忙碌自己的工作。
「……我知道了，謝謝啊。」
艾連緊握著抹布，小聲嘟嚷我的臉會這麼髒到底是誰造成的。然後轉身回去廚房尋找掃帚和畚箕，順道把自己的臉蛋徹底洗乾淨，拿著工具上樓梯的時候刻意重重地踩踏出聲響以示抗議，賭氣的舉動活脫脫是個孩子心性。
在那之後，里維言出必行地抽空爬上二樓檢查艾連掃除的情況，第一次自然無法達到男人的及格標準。
「嘖，髒死了，全部重新打掃一遍，這樣骯髒的環境無法讓人安心休息啊。」
看見里維毫不掩飾的鄙視眼神，艾連奮發圖強打掃新房間的環境，仔細清掃每個微小細節，一粒灰塵都不肯放過，甚至爬上爬下地清除天花板角落糾纏的蜘蛛網。但這項工作對於一個從小被捧在手心呵護成長的孩子而言，著實勞累筋骨，艾連卻吭一聲都沒有，燦金色的眼神裡寫滿執拗不屈。
里維第二次走上樓檢查的時候，淡淡地環視一眼艾連辛苦一下午的成果，沒有發表批判亦沒有給予鼓勵讚賞。他輕輕拉下圍住口鼻的白色手巾，淡漠的神情看不出情緒喜怒，只拋下這句不冷不熱的話。
「收拾之後下來廚房，洗手吃晚餐。」
站在一旁咬緊牙關隱忍情緒不要爆發的少年總算鬆懈下來，若是里維還是不滿意他的表現，他會用行動證明自己說到做到。
兩人展開師徒新生活的第一天，在一頓沉默無言的晚餐時間過後宣告落幕。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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