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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幻架空設定,OOC必然

※長篇連載中,不定時更新

 

瑪利亞大陸紀元854年,七月初三

地點:希干希納王國東方近郊森林。時間:凌晨十一點二十五分。

 

叩叩叩叩叩。

急促的敲門聲響一連串落在陳舊斑駁的實心木板門上,約莫等待兩分鐘左右,倉皇的腳步聲從門後傳來,聞聲應門的小廝沒有立即解開門鎖、迎請來者進入室內,而是努力踮起腳尖,透過門板上的方形探視孔觀察門外的不速之客。

「夜深了,外面的貴客還是明天再來拜訪吧。」

表明拒絕迎接客人的立場,小廝的視線即刻轉移,彷彿不想與外來者過多牽扯。

但是站在門外的人鍥而不捨地再度敲響金屬門環,門內的小廝只能回到門後打開觀察孔,眼神透露滿滿的不耐煩和睏倦。

「可否讓我在這裡借宿一夜?我已經奔波很長的路途,附近顯然沒有其他旅店或住宅,我並不想在這種天氣露宿荒野。」

男人的語氣冷硬平板,帶著一股不容拒絕的強勢,那雙掩藏在斗篷帽兜底下的三白眼銳利如冰刃,冷冽猶如他身後那片漫天紛飛的大雪。

「請稍候一下,我去請總管出來。」

眼見門外的來客似乎不好打發,門後的少年一邊打哈欠一邊說出官腔的應答,轉身去請上司出面解決。

男人彷若一尊雕像佇立門外台階,任由雪片飄落身上而不伸手拂去,耐心十足地等待將近一刻鐘的時間終於順利見到這座宅院的資深總管。

當一陣微弱的喀答聲響從屋內傳來,他知道那是門鎖卸除時的動靜,卻見門板吱嘎一聲從內側被拉開,出現在眼前的是一位年紀約莫四五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烏黑的髮絲梳理得相當整齊、額角參雜一縷銀白透露了歲月的滄桑,剪裁合身的黑色西裝襯托出他的俐落與英挺,掌握宅邸管理權的總管敞開門扉歡迎深夜造訪的客人進入屋內。

「來者是客,請進來喝杯熱茶暖暖身體再說吧。」

側身讓開一條通道,閱人無數的總管眼神從上方掃視至下方,打量著門外的陌生人。只見個頭不高的男人穿著深色的斗篷、戴起斗篷帽兜若有似無地遮掩自己的面容,頭頂與肩膀積累一層薄薄的冰雪,顯然男人方才肯定寸步不移的等待總管到來。

陌生男人沒有表明自己的真實身分與目的,但是宅院的管理者可以看出對方不是單純路過的旅人。

雪花紛飛的夜半時分,造訪這棟位於荒僻森林裡的無名宅院並且強硬地請求借宿,那樣沉著且不動聲色的專注力與毅力,不是一般人能夠輕易做到的程度,而閱歷豐富的總管知道世界上只有少數類型的人足以駕馭如此特質,眼前的男人確實來頭不小。

思緒流轉的片刻間,三人已經來到接待賓客的內廳。

外表比實際年齡顯得年輕許多的管家自我介紹其名為漢沃克,他身旁的少年是跟在自己身邊學習的徒弟,伊恩。

踏雪來訪的黑髮男人自稱里維,沒有提及自己來自哪裡、為何夜行於希干希納王國東郊森林,沉默彷彿他與生俱來的姿態。

漢沃克示意自家徒弟去廚房端來熱茶招待客人,約莫十幾歲的見習侍者伶俐地執行動作,躬身行禮接著轉身離開偌大的客廳。

「先生請坐吧,我家主人已經入睡了,不方便接見先生。明天早上我會再安排您們正式見面,您的房間打掃完成之前不妨讓我們喝杯熱茶、聊聊天交流一下如何。」

「無所謂,能夠讓我在這裡借宿一夜,感激不盡。」

里維褪下斗篷的兜帽,露出一頭削短俐落的黑髮。雖然嘴上說著道謝的話語,只是那冷淡平板、無抑揚頓挫的語調卻沒有感謝的意味,彷彿進入民宅借住一夜的恩情與向隔壁鄰居借一瓶醬油同樣稀鬆平常。他不露痕跡地打量著眼前的管家,能夠不徵求宅邸主人的同意就開門迎請陌生人進門休息一晚,這般逾越職權的行徑若非宅邸主人十分信任管家的判斷能力,就是另有隱情。

各懷心思的兩人分別落座靠近壁爐的單人沙發椅,燃燒的爐火不時迸出細微的劈啪聲響驅趕了雪夜的寒氣,帶來溫暖與平靜,如此氛圍適合進行一場溫和的閒談或是閱讀一本喜愛的書籍。

但是邀請客人進屋喝茶的總管顯然不那麼認為。

「敢問里維先生為什麼在這樣惡劣的天氣進入這座森林呢?平日素來罕有旅行者踏進這片惡名昭彰的樹林,您難道不懼怕居住在森林深處的怪物嗎?這棟建築雖然白日很安全和平,入夜之後難免有無法顧及的陰暗角落,如果半夜睡夢中聽見了什麼奇異的聲響,請不要太意外和感到惶恐,那些都是正常現象。」

漢沃克單刀直入地詢問,輕描淡寫的語氣彷彿此刻談論的主題只是明日的天氣好壞。

「沒有人能夠證明怪物真實存在的前提,我認為怪物是不存在的,何必害怕不存在的事物。人們該恐懼戒備的對象不是虛假的謠言,而是製造流言的有心者。」

里維意有所指地回答,他端坐在漢沃克正前方。

此時年輕的侍者端來兩杯熱騰騰的紅茶,在茶几放下茶杯之後沒有加入話題,躬身退出空間。

「看先生的穿著打扮是外地人吧,您來到這個國家之前是否聽說過夜之王的事蹟?假如沒有聽過,不妨讓我訴說希干希納王國的軼事,就當作睡前的休閒娛樂吧。」

「略有耳聞,還望總管指教這兩件事有何關係。」

里維用五根手指頭的指尖抓起杯緣,將冒著煙霧熱氣的紅茶湊到鼻尖嗅聞香氣。

眼前的客人使用奇怪姿勢品嘗紅茶,漢沃克選擇尊重的無視。

「擁有黑夜的神秘力量、統率黑暗生物的王者,人們尊稱他為『夜之王』,他的老巢就在距離這裡不遠的闇夜之森。而夜之王統御黑暗種族的一百多年,人類與魔物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涉地過著相安無事的生活,直到距今七年前,夜之王的力量衰弱,導致魔物肆無忌憚地侵擾鄰近村落的人類,造成死傷無數。後來仰賴魔法協會和冒險者公會培訓的能力者出面,鎮壓了那群作惡多端的黑暗生物,控制了混亂的局面,可是仍有幾隻漏網之魚流竄在外,其中一隻魔物就窩藏在這座森林之中。」

漢沃克頓了一頓,觀察里維的表情變化,卻發現他始終保持無表情的淡漠,平靜的聆聽,完全看不透內心的想法或絲毫動搖。

喝口茶滋潤嗓子之後漢沃克接著說下去,「附近村鎮的居民都知道那怪物已經殘害不少條人命了,這幾年許多獵戶或是樵夫為了謀生而進入森林狩獵和砍柴,卻總是有去無回、下落不明。血淋淋的案例擺在眼前,現在鮮少有人不愛惜性命闖入密林冒險,如果您不是受過訓練的能力者,逞英雄的行為最好適可而止。」

總管口氣帶著譏諷的意味,看著里維靜默地放下茶杯。

「我確實和魔法協會還有冒險者公會沒有直接關聯,也不是他們訓練的能力者,但是我有探索真相的覺悟。相對的,在座的人物應該都擁有面對難堪真相的覺悟吧,特別是您,綁架犯先生,我在外頭聽聞的版本怎麼是那些消失的村民與您脫不了關係啊。」

冷淡卻尖銳的詞語彷彿具有殺傷力,在空氣中劃出一道空白的缺口,短暫凝滯了原先流動的氣氛。

里維那宛如黑曜石般深邃沉靜的雙眼直勾勾盯著笑容淡然的管家。

「里維先生此番話言重了,我只不過是負責打理這幢宅院的總管,怎麼會做出辱沒主子名聲的犯罪勾當呢?那些失蹤的人口確實是不幸地遇到魔物襲擊而喪失性命,葬身廣漠的森林裡,難不成您的意思是我綁架那些進入森林的人們,將他們轉賣給奴隸商人,藉此抽取傭金嗎?沒有具體的證據請不要說這種黑色幽默的笑話。」

舉止談吐溫文的漢沃克總管端起精緻的茶具啜飲一口熱紅茶,他不慍不惱,從容優雅地為自己辯解。

「你的想像力真是豐富啊總管先生,別裝傻了我不吃這一套,這棟房子哪有什麼主子,分明就是連一隻蒼蠅都無法飛進來的監牢。你刻意放出謠言說這座森林有怪物潛藏的蹤跡,目的是讓人心生畏懼、隔絕閒雜人等靠近這裡,如此一來你要做什麼事情都不會有人干涉,就算把活生生的人類囚禁於地下室,也可以把他們失蹤的原因推究給不存在的怪物,撇得一乾二淨。」

里維輕描淡寫的反駁,卻見總管眨了眨深灰色的眼眸,似乎相當訝異里維可以一次說出這麼多個字。

迅速平復了吃驚的心情,漢沃克扯開一個笑容。

「真是有趣的推理呢,我果然小瞧您了,無畏外頭的風雪、趁著深夜來訪的客人怎麼可能是普通人……沒有覺悟的人是無法在嚴峻的世界生存的,我認同這一點。但是您可曾想過為什麼那些人會被我限制行動嗎?」

面對明擺著上門挑釁的男人,縱使被拆穿面具、被捉住弱點,品德修養良好的總管仍然不顯惱怒,他緩緩放下空無一物的茶杯,宛若秋水明淨的眼眸淡淡望向今夜的不速之客。

「艾連‧葉卡。」

里維緩緩說出一個名字,「這棟宅邸最大的秘密就是艾連,你為了保護這名少年的存在,不惜代價隱藏這個據點,怪物的謠言讓森林蒙上神秘和危險的面紗,縱使有人不怕死的闖進森林裏頭,你也有辦法阻隔消息的傳遞,然而你終究無法殺害無辜的人民,只能將他們關進地牢限制行動。」

「我不認識名為艾連‧葉卡的少年,恐怕您誤解了很多事情啊,客觀而言森林之中確實窩藏著一隻魔物,那麼您知道如何分辨化為人形的魔物與普通人類嗎?」

漢沃克那雙深灰色的眼睛染上一層淺薄的憂傷,意味深長地詢問。

「魔物沒有熾熱的心,他們是冷血無情的怪物,人類擁有熾熱跳動的心臟,雖然……有些時候人類也會化身殺人不眨眼的怪物。」

里維蹙起俊秀的眉頭,察覺眼下氣氛似乎不大對勁。

「您說的很有道理呢,我相當贊同里維先生的說辭,也相當欣賞您的勇氣和推理能力,原本我們應該可以成為朋友的,但是很可惜……如果里維先生為了尋找下落不明的村民而登門拜訪,我只能勸您不要浪費力氣了,那些人多半已經成為我的食物或者即將變成我明日的晚餐啊。」

總管故作哀傷的說著,搖頭嘆息然後拋下一句冰寒徹骨的威脅,「恐怕您的下場也會如此啊,進入我的地盤,就該抱持無法活著走出去的覺悟。」

里維很快地發現對方不只是虛張聲勢地威嚇,那句話更是一個引信,四面八方頃刻傳來濃厚的殺氣,他知道自己被包圍了,但他毫不介意四面楚歌的局勢,反而揚起一抹難以察覺的輕蔑笑容。事情進展比自己預期的還要有意思啊。

他站起身,褪去妨礙伸展拳腳的禦寒披風,從容地將衣物摺疊整齊、置放沙發椅上,這才轉身面對躲不過的群架。淡淡地掃了一眼總管佈下的打手,里維確定這群人充其量是四肢肌肉發達的普通人,只是人數佔優勢罷了。但少數不代表弱勢,對於里維而言這只是暖身的程度。

被五六名訓練有素的保鑣圍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們不知道今夜的對手曾經是在沙場打滾十多年的職業傭兵出身,雖然身形看似矮小又不耐鬥毆,三兩下就會不支倒地的模樣。實際上里維擁有的近身格鬥經驗絕對比他們身上手指頭的總數還要多十倍,隱藏在衣服底下的肌肉與傷疤更是他們不曾見識的輝煌榮耀。然而大意輕敵的下場,就是一個個都被男人打成重傷、半年之內無法離開病床自主活動的殘廢程度。

他們的頂頭上司默默地將一切搏鬥過程看在眼底,客廳裡原本擺放整齊的家具現在近乎面目全非,不只椅子被摔壞三張、茶几被砸壞兩組、五斗櫃被撞壞一架,甚至價值不斐的白老虎皮地毯都差點被撕扯成兩半。若不是漢沃克及時阻止這群人破壞狂似的暴行,還不知道要損失多少財物。

漢沃克不禁蹙起濃眉表示不讚賞,這樣的打鬥方式一點美感都沒有。而他看得出來實力深藏不露的里維已經手下留情、沒有下重手奪取性命,算是懂得拿捏輕重的人物。這個男人,沒有讓他失望。

「總管先生,我認為你對我產生了很嚴重的誤會啊,我可不是做慈善事業的,那些村人的死活與我沒有半點干係,你要生吃或者煮熟再吃都隨你開心,只要立刻把艾連‧葉卡交出來,其他的事情我可以當作不知情。」

里維不費吹灰之力折損了對方視同左膀右臂的部下。兜了一大圈,終於表明自己來到這裡的主要目的。

「我說過我不認識艾連……」

總管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強制截斷,為了閃躲直衝臉面飛來的花瓶而歪斜一下脖子,避免咬到自己的舌頭只能乖乖閉上嘴。那個可憐的花瓶在漢沃克身後的牆壁砸得粉碎。

「你當我是傻子嗎?撒謊的技巧非常拙劣啊,這種程度的謊言和轉移話題的伎倆我十歲的時候就學會了。」

朝著別人腦袋丟擲花瓶的罪魁禍首站在一旁,泰然自若耍流氓,「良宵苦短,我沒有太多時間陪你玩打鬥遊戲。」

里維再度拿起牆角擺設的瓷器,單手舉著感受重量。

里維並不是有勇無謀的衝動派,事前若是沒有做足準備,他絕對不會貿然行事而且一口咬定總管在說謊,他十分確定艾連被囚禁在房子的某處。這棟座落於王城郊外森林深處、被冰天雪地包圍的三層樓建築,其實是希干希納王國貴族名下的別墅,前身應該是春季狩獵時的據點,現在卻成為了監禁特殊人物的牢籠。

所謂的宅院總管說穿了就是一條不折不扣的看門犬,他被賦予的任務便是看守秘密,不擇手段除去任何有可能造成風聲走漏的危險因子,而他暗地效忠的人物肯定威名赫赫,才有能力調教出實力深厚又忠心耿耿的一條狗。里維知道的訊息不多,但是已經足夠判斷漢沃克話語之中的虛實。

再加上漢沃克撒謊之後刻意轉移話題,拿魔物的事情吸引里維的注意力並且暗示自己其實是魔族偽裝的人類,里維卻察覺他說謊的時候眼神變化和肢體語言增加了,彷彿要說服聆聽者相信謊言的真實性,加深恐懼感。另一層用意則是言語威脅,漢沃克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營造絕境氛圍,測驗里維能夠發揮多少實力。

里維猜測總管自稱魔族的身分多半是虛假,但是逼迫自己拿出本事面對眾多打手的安排是真實。他忍不住在心裡罵了一句這男人真是他媽的迂迴。

「果然什麼事情都無法瞞過您的眼睛呢,要從我手中帶走那孩子,可不是一句話就能簡單解決的程度啊,請務必讓我親自衡量您帶了幾分真心誠意,通過了我這關再來要人也不遲。」

漢沃克微微一笑,沉睡許久的戰鬥意志被里維勾起,竟感到異常興奮,站起身的時候甚至有些顫慄。

宅邸管理者徐徐抽出壁爐上方擺飾的西洋長劍,一塵不染的刀鋒閃爍著銀色光芒,他的眼底浮現一抹嗜血的赭紅,「先生請拔劍吧,論格鬥技巧我或許不是您的對手,劍術方面我倒是有一點信心。」

「嘖、有點意思,但是比試之前我要加上一個條件,若是你輸了就必須立刻放他走,我的耐心有限啊。」

「若是我擊敗了您呢,您有葬身在這不毛之地的心理準備嗎?」

「放心吧,就算使用特殊手段我也會帶艾連離開這裡,那小鬼的性命對我而言相當重要啊,今夜我絕對要從你的手中帶走艾連。」

里維抽出腰間佩掛的長劍,暗沉的刀身出鞘之後流露著不祥的妖異光芒,彷彿不餵它喝點鮮血就不肯乖乖回到刀鞘。

「即使您這麼說,我也不會手下留情的。」

兩人交換一個眼神,相當有默契地達成共識,一片狼藉的客廳實在不適合當作切磋的場合,不如換一個場所盡情施展技藝。只見漢沃克輕車熟路地推開牆角的大型書櫃,隱匿在後頭的是寬敞空曠的房間,他率先踏入裡頭點亮燭臺,通明燈火映照出四面牆壁上擺放著許多奇特冷僻的武器收藏品,卻不知道是誰建立的密室、又是哪位人物擁有的雅致。

站定位置之後兩人客氣地做出起手禮儀,他們心照不宣這場比賽的重點在於懾服對方、重挫銳氣,率先奪去對方手裡的武器,讓他失去戰鬥意志就算贏得勝利。

里維採取快攻策略速戰速決,挾帶凌厲的氣勢朝著漢沃克揮砍,突顯了前者性格中暴躁粗魯的一面,十足應證了他先前表態的耐心有限。破解這種攻勢的最佳方式便是細水長流的防守,劍技格鬥經驗豐富的管家沉穩應對,試圖在狂躁的刀光劍影之中尋找一絲規律,臨危不亂地格擋里維的攻擊。

鏗鏘!

金屬相互撞擊的聲響在空曠的密室顯得更加鮮明,甚至令人感到一陣耳鳴。

交手數十招之後漢沃克發現里維的攻擊軌跡並非自己見識過的任何一種,他擊劍的速度既快又猛,帶有一股孤傲難馴的狼性,彷彿被他盯上的獵物絕無生還的可能性。管家在心底暗自讚賞對手竟能讓自己如此驚豔。

「一味的防守算什麼,難道你突然想拉屎所以不敢出招攻擊嗎?」

里維收起攻勢退後一步,蹙起俊秀的眉頭挑釁道。十招之內沒有辦法奪下對方的武器已經讓他感到慍怒,遑論漢沃克一點反擊的意思都沒有,防禦姿態猶如一道密不透風的牆,根本無從趁隙奪取兵刃。

「承蒙里維先生指教,那麼我要出招了。」

管家微微一笑,溫文和煦的招呼過後,他變換站姿改守為攻,整個人散發出截然不同的氣場,靜態之中透露一股蓄勢待發的能量,像是下一秒就會無預警地發動奇襲的鷹隼。

久違的、棋逢敵手的滋味使得里維興奮的全身一顫,他的嘴角揚起一抹淺淺的弧度,百年難得一遇的對手近在眼前,只可惜他受人託付今夜必須帶著艾連從這棟宅邸離開,時間寶貴不能任意揮霍,否則里維可不會輕易放過與強者切磋劍術的機會。

強者之間總會互相吸引,像是有一道無形的磁場牽引著彼此。但是兩匹性格相當兇猛的野獸相互拼鬥廝殺的下場,唯有兩敗俱傷。

漢沃克手裡握著西洋長劍,向著認可的對手發動攻勢,沒有華麗眩目的招式,只有行雲流水的節奏主導兩人最後的勝負之戰。他使出的劍式彷彿一潭徐緩流淌的清泉,看似柔弱無力的潺潺細流,實際上柔軟之中挾帶堅硬如鋼鐵的魄力。里維一時之間難以迅速找到足夠攻破的缺口,但是他毫不氣餒。

奮不顧身地攻擊就是里維最好的防守招式,硬碰硬縱然不是上策,卻是他自己摸索習得的生存之道。猶記得煙硝瀰漫的戰場上,生與死只有一線之隔,惟獨活著的人才有向前邁進的資格,死亡的人終歸與塵土為伍,那怕只有一瞬間的疏忽大意都會招致覆滅,所以他只能選擇不斷地前進、不斷地證明自己活著的事實。那些刻在血肉骨骼之中的記憶縱使離開沙場多年,仍舊不會遺忘。

即使這樣的作法只會導致滿身傷痕,里維依然不會退後半步。

風格迥異、各自懷抱不同目的,卻同樣賭上尊嚴的決鬥如火如荼地在深夜時分悄然展開。

佔盡上風的漢沃克雖然不明白對手為何寧願遍體鱗傷也不肯示弱,但他並非心狠手辣的角色,窮寇莫追的道義他明白,何況有一件事情他相當在意。

「是誰告訴您關於艾連少爺匿跡於此的消息?那孩子的存在照理說只有少數人知道,那孩子受到相當嚴密結實的保護,這些年他的身份和名字近乎被世界遺忘,而我身為他的保護者之一,有責任確保他的安全和篩選兀自找上門的挑戰者,測驗您的實力也是我的工作環節,但是我想知道究竟是誰走漏風聲?」

趁著刀劍相互格擋,兩人面對面誰也不肯退讓,局勢僵持的片刻漢沃克把握機會提出疑問。

「這種事情很重要嗎?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壁,我如果有心要查也可以查出不少東西。」

「莫非您是……那位人物派來的使者?」

漢沃克瞇起深灰色的眼睛,似乎意識到自己忽略的事情是什麼。雙手的力道一旦鬆懈,便是給予對手進擊的機會。

勝負翻轉卻在眨眼的瞬間,只見里維的眼神倏然迸發一股銳利鋒芒,彷彿劃破漫漫長夜的一絲曙光,與方才判若兩人。里維不再咬著牙承接總管的攻擊,也不再執著自己慣用的擊劍套路,而是拆解漢沃克攻擊的招式,逐一反擊。縱然漢沃克及時出招回防也無法扭轉局面,身上頓時被利刃劃破好幾道傷口。

漢沃克心頭突地一跳,訝異於里維那令人驚豔的學習能力,在短暫的時間以及快速的幾乎沒有喘息餘地的攻勢之下,竟能找出細密的破綻並且強行突破。縱使見識過許多不凡的場面,擁有豐富經驗的管家依然自嘆弗如。

無心戰鬥的人沒有握著劍的理由,於是漢沃克鬆開手掌任由武器墜落地面,里維反手握持的刀刃幾乎同時抵住他的頸部右側。

「是我劍術實力不如里維先生,甘拜下風。」

管家繳械之後很乾脆的投降。

「無論你聯想到是誰透露情報,我必須嚴正澄清我只會憑依自己的意志行動,沒有任何人事能夠驅使我做出違背自身意志的舉動。」

里維有些慍怒憤恨地說著。

基於趕時間的立場,里維沒有要求再戰的打算,遑論對方已然喪失戰鬥的意志。身上的衣服被劃破幾道口子,有些地方甚至淌著血他卻不太在意,咋舌一聲就強硬地收起散發幽微銀光的利劍,安慰似的用手掌拍了拍劍鞘要它別蠢蠢欲動。

「事前約定好的,請跟隨我前往艾連少爺的房間。」

同樣遍體鱗傷的漢沃克躬身行禮,轉身率先走出偌大的密室,里維跨開步伐跟上。三分鐘前的格鬥喧囂彷彿一場天外飛來的鬧劇,落幕之後,夜晚回歸原有的靜謐。

「里維先生怎麼發現我在說謊呢?我以為自己的表現應該很好,還望指教哪個細節暴露了破綻。」

漢沃克自嘲似的苦笑,猜測到里維的背景之後他的心情釋懷不少。只是跟隨在他身後的里維看不見總管此刻的表情。

「很簡單,一個人企圖對你撒謊的時候絕對會露出破綻,這世上沒有完美無缺的謊言,何況你的演技真的很拙劣。」

「其實有一件事情我沒有說錯,這座森林裡……這個地方確實窩藏著一名擁有魔族血統的少年,艾連少爺的特殊身份想必先生已經知曉了,我應該不需要再作解釋,但是我很好奇為什麼先生如此執著要帶走那孩子,您和那孩子之間有什麼深刻的連繫嗎?」

「我在路上遇到一個金髮禿頭的魔法師,他委託我無論使用什麼方法都要帶著艾連離開這裡,他還充當軍師出謀劃策,這樣的理由足夠充分啊。」

「原來您是艾爾文先生的使者,和我推測的一樣啊,是我眼拙竟然沒有識破您的真實身分。」

總管展露一個安心的笑容,雖然乍聽之下里維的說辭相當沒有說服力,但是他相信艾爾文的眼光不會偏差。如果是這個男人的話,可以放心信任。

「我和艾爾文打賭,刻意不報上他的名號的前提,我照樣可以從你手裡帶走艾連‧葉卡。」

「恭喜您贏得這場賭局,請隨我到地下室。」

毫不介懷自己被當作賭局的一環,總管大度的笑了。

通往地下室的秘密通道隱藏在一尊沉思的男人石頭雕像背後,沿著筆直的石階向下走,在前方等待他們的是可供兩名成人並肩同行的通道,牆壁上間隔一段距離便掛著照明用的火炬,昏黃的光暈照耀著走廊,乾冷的空氣之中飄盪一絲血腥的氣味,來源似乎是柵欄後方的囚徒。

只不過里維對於目標之外的人物不感興趣,被囚禁在這裡的人們獲得的待遇不是他該干涉的事情。沒有提問,走在前方的總管自然不會熱心解惑。

陰暗寂靜的地牢禁錮著零星的人影,而里維尋找的少年被安置在最後面的監牢。里維隔著木製的柵欄,望見少年纖瘦的身影安靜蜷縮在石室角落的床板上,貌似沉睡夢鄉,皮靴踏過石板地面的噠噠聲響都沒能驚擾少年分毫。

「里維先生,我們到了。」

漢沃克一邊說一邊取出鑰匙串,選擇吻合的鑰匙解開牢房門鎖,側身讓出一條通道好讓對方進入地牢內部。

里維事先從牆上取下一支火炬充當照明,走近察看那裹著棉被縮成一團的少年,從均勻的鼻息和輕微起伏的胸口可以判斷少年仍然活著,只是恬然熟睡。他舉著火把湊近,柔和的火光映照著少年的臉龐,他這才發現情形有些不對勁。

事實上里維沒有親眼見過艾連‧葉卡,關於外貌的資訊只知道艾連約莫是十六七歲的褐髮金瞳少年,而眼前這位少年的瘦弱身材或許可以用長期營養不良的理由解釋。但是少年的眉眼被一條米白色紗巾層層覆蓋住,看不清楚瞳色。

「這小鬼的眼睛……原本就是這副模樣嗎?」

雖然他大可動手拆除少年臉上的紗巾,但是看著少年安然的側臉,里維竟有些於心不忍吵醒少年。

「艾連少爺的雙眼視力沒有問題,只是他說有些時候會看見不願意看見的東西,要求我將他的雙眼蒙上紗巾,做為一種保護措施。」

站在門口的漢沃克盡責地回答。

沒想到一句提問會牽扯出更多疑點,既然無法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答案,里維蹙起眉頭,索性不追問。遑論想知道解答的問題不只一個,例如為什麼尊稱艾連為「少爺」卻把他關在地牢裡,周遭環境雖然收拾得乾淨整潔但是無法與樓上廳堂的舒適相提並論,這樣的待遇太奇怪了。

若是要求總管解釋清楚並非做不到,只是太浪費時間。

「我要帶艾連離開這鬼地方。」

「您是經由我親自試驗、認可的勇者,我並不會阻攔您帶著那孩子離開這棟宅邸。」

「那種奇怪的說話方式還是省省吧,我對於創造勇者傳說一點興趣都沒有。」

里維用自己的斗篷包裹著艾連的身軀,輕而易舉地將少年從床上抱起,任由那顆褐色毛茸茸的腦袋依偎自己的胸口。驀然間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心底沒來由地漫出某種似曾相識的親近與安然,他確信自己與少年是初次相見,但無法解釋那股令他感到心窩溫暖的漣漪從何而來。低頭只看見一名瘦弱且無聲沉睡的少年。

「嘖、髒死了。」

他咋舌罵了一句,卻沒有鬆開手。

 

 

「里維先生,我只能送您到這裡了,接下來的路途請務必小心行走,下次再見面的時候我希望能夠請您喝杯紅茶。」

漢沃克與伊恩站在門口一起送別里維與他懷中的艾連,夜空不斷降下鵝毛細雪,淒冷了離別。

「下次見面的時候……奇怪的敬稱還是省略吧,我不習慣被那樣對待。」

站在雪地裡的里維最後看了那對師徒一眼,接著毫不拖泥帶水的轉身離去。

「是的,我衷心期待與你再度相會的那一天,冀望那一天我們都擁有與今日不同的美好境遇。」

目送著里維朝向幽暗靜謐的森林走去,看著他身邊多出一道微弱的照明光線,直到那團光芒遠遠的消失在樹林深處,漢沃克收回目光。

「師父,您認為這場雪什麼時候會停歇呢?」

年輕的見習侍者抬起頭望著自家導師,發現他的臉部表情平靜卻夾雜一絲擔憂。

「或許很快了,里維先生雖然不記得那時候發生的事情,但是我相信總有一天情況會好轉的,我們再耐心等等、給他一點時間吧,親愛的孩子。」

漢沃克親暱的摸了摸自家徒弟的頭,語重心長地說著,「那個男人的出現是為了阻止這場無盡的大雪……原來艾連少爺甦醒的時間已經邁入第七個年頭,我相信我們衷心期待的春天不會遠了。只要冰雪融化,春天還會遙遠嗎?」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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